冉云飞：五十年前的反动言论

冉按：我是不承认有意识形态意义上的反动言论的，只承认有物理意义上的“反动”。我认为言论的第一个特性，不在于它正确与否，而在于它是一种信息，世界因各种信息汇集交错，争奇斗艳而参差多态。只要制度良好，任何言论有平等竞争的平台，信息开放，言论自由，会使诸种言论哪怕是奇谈怪论，都会在竞争中决定其在多大程度上被人接受。言论自由不是一种抽象的权利，我们从任何一种言论的背后来看，都表达着言说者的一种权利诉求，他这诉求合法与否暂且不论，但他尽量表达他诉求的言论不应该被禁止。很多时候，言论不是正确与否的问题，而是各种言论能否都有自由表达的空间。

“伟光正”六十年来开足马力，成天灌输愚民思想，自己所说的言论都是正确的，反对他的言论不仅是错误的，而且是十恶不赦的反动言论。只要给你戴上“反动言论”的帽子，就会让大家共诛之共讨之。不特此也，而且在政治高压下，搞人人过关的强迫把戏，至今如此。没有谁的言论天然不受质疑，没有哪个的言论一说出来就是金科玉律，放之四海而皆准。只要一种言论不准反对，而且被强力灌输你必须接受的时候，那么这种言论带给你的伤害，以及对你权利的剥夺，就一定会加倍。

我看到过不少右派的言论，大多数人的言论都有深度，但只有少数人的言论充满着穿越时空的智慧，如储安平、林昭、冯元春等。由于右派研究越来越深入，资料的搜集虽然受阻于档案的不开放不解密，但还是有许多民间人士在做着相应的努力。但对于彼时反对大跃进，批评惨绝人寰的大饥荒的言论，别说有专书研究，以我目力所及，像样子的专论都很少，那么这一块应该引起相关研究者的探究。粗翻了杨继绳先生写大饥荒的力著《墓碑》（上下册，港版，这本书值得欲了解中国当代史的人仔细研读），对于彼时反对大跃进、大饥荒的言论也缺专章研究。事实上，再高压的时代都残留着不同的声音，这不同的声音对于观察历史却是弥足珍贵，我们有义务将其发掘出来，让更多想了解真相的人知道。

下面是选自《高等学校青年师生中反党、反总路线的言论选集》（共青团中央学校工作部编，一九五九年十月）的“编者的话”和“目录”，以便朋友观看。从某种意义上说，有怎样的现实，那是因为有怎样的历史。今天的现实与昨天的历史从来都不是截然两分的。看看一个政党一个政府六十年来的所作所为，更能从整体上把握这个政权的实质。2008年7月18日8：10分于成都


编者的话

在最近一个时期内，高等学校青年师生中有极个别人恶毒地系统地攻击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这种情况说明，学校不是和社会隔绝的，过渡时期，高一阵、低一阵的阶级斗争必然会在广大青年师生中间得到反映。加之，目前大多数青年师生是出身于剥削阶级、富裕中农和城市上层小资产阶级的家庭，他们往往容易产生和接受资产阶级思想。只要有阶级斗争存在，有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存在，我们就不能丝毫放松“兴无灭资”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对于这些反党、反总路线的言论，必须彻底揭露和批判，以提高广大青年师生的政治觉悟。现选了十个青年师生的反党、反总路线的言论，编印成册，作为反面教材，供领导机关和团的学校工作干部参考。

一九五九年十月二十四日

目录

我对当前中国社会的看法……南京农学院中技班学生查富贵（1）
党在1958年所犯的错误及其原因（摘要）……华中工学院学生张治水（9）
我的思想情况汇报（摘要）……山东工学院学生胡德芬（26）
“1958不是跃进，是冒进”（摘要）……吉林农业大学助教胡庆浩（32）
辽宁大学学生郭树宝的反总路线言论……（35）
对目前农村情况的看法……湖南大学学生胡世征（39）
农业生产一年不如一年……北京大学学生蔡善铎（42）
共产主义风的八大罪状……西安政法学院学生张家训（49）
南开大学学生陈国宜反党、反社会主义言论……（52）
南京工学院学生曹锡龙的反动信件摘录……（58）


目前推行民主政治，主要关键在于结束一党治国。……因为此问题一日不解决，则国事势必包揽于一党之手；才智之士，无从引进；良好建议，不能实行。因而所谓民主，无论搬出何种花样，只是空有其名而已。 　　　　　　　　　　　　　　　　---《解放日报》1941年10月28日　　　　　　　　　　　共产党要夺取政权，要建立共产党的“一 党专政”。这是一种恶意的造谣与诬蔑。共产党反对国民党的“一党专政”，但并不要建立共产党的“一党专政”。 　　　　　　　　　　　　---《刘少奇选集》上卷第172-177页　　　　　法西斯的新闻“理论家”居然公开无耻地鼓吹“一个党、一个领袖、一个报纸”的主张。它们对于“异己”的进步报纸，采取各色各样的限制、吞并和消灭的办法，如检查稿件、任意删削，威胁读者、阻碍推销，派遣特务打入报馆、逐 渐攘夺管理权，最后则强迫收买，勒令封闭。 　　　　　　　　　　　　---《解放日报》1943年9月1日　　　限制自由、镇压人民，完全是日德意法西斯的一脉真传，无论如何贴金绘彩，也没法让吃过自由果实的人士，尝出一点民主的甜味的。 　　　　　　　　　　　　---《新华日报》1944年3月5日　　　但是只有建立在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的自由与民主选举政府的基础上面，才是有力的政治。 （毛泽东答中外记者团） 　　　　　　　　　　　　---《解放日报》1944年6月13日　　　　统制思想，以求安于一尊；箝制言论，以使莫敢予毒，这是中国过去专制时代的愚民政策，这是欧洲中古黑暗时代的现象，这是法西斯主义的办法，这是促使文化的倒退，决不适于今日民主的世界，尤不适于必须力求进步的中国...言论出版的自由，是民主政治的基本要件，没有言论出版的自由便不可能有真正的民主，不民主便不能团结统一，不能争取胜利，不能建国，也不能在战后的世界中享受永久和平的幸福...新闻自由，是民主的标帜；没有新闻自由，便没有真正的民主。反之，民主自由是新闻自由的基础，没有政治的民主而要得到真正的新闻自由，决不可能。 　　　　　　　　　　　　---《新华日报》1945年3月31日　　　　　　　　　　　我们认为最重要的先决条件有三个：一是保障人民的民主自由；二是开放党禁；三是实行地方自治。人民的自由和权利很多，但目前全国人民最迫切需要的自由，是人身居住的自由，是集会结社的自由，是言论出版的自由。 　　　　　　　　　　　　---《党史教学参考资料》